叶一苇与青田终生不舍之情缘

2023-03-03 09:17

□ 王经纬

  二○一三年二月廿六日叶老一苇高寿仙逝至今已过十年了。他老人家的音容德艺仍深深的刻在我脑海中,水远不能忘怀。值此十周年之时,更是情思绵绵。

  记得一九八三年时,叶一苇老师偕陈左夫先生踏遍浙江地县,发动大家创作,组织《全国刻字邀请展览》的稿件,不辞辛苦。旨在为靖东瀛倭人们之嚣。当时,我们听了也有发愤图强,以争国气之慨。于是大家动手摸索、试制、再改进完善,以应征稿。结果青田有陈国吉、王为纲、夏法起、王经纬四人的刻字作品入选,点燃了青田现代刻字的火种。尔后,在青田又举办了“浙江省第二届刻字展”,展后,出作品选辑时,叶老还寄来“与翰墨争传”的题词,这给了青田进一步提高和扩大刻字水平和刻字队伍赢得了好评。并因投身现代刻字艺术创作,带出十六位浙江省书协会员,刻字艺术在青田开了花结了果。再是青田书协、刻字协会相继发展壮大,成为浙南的现代刻字培训基地。更多文艺工作者投身刻字,又带出了十多位全国书协会员。刻字在青田已是繁花盛开,硕果累累。而且也让刻字星火在全国形成了燎原之火。但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叶老、陈左老的播种之功劳。

  一九九一年在桐乡举办浙江首届刻字展时,初次向叶老索赐墨宝。他在我的小册页上写了一首诗惠赠:“君自青田来,倾谈先问石。还将铁笔心,共此中秋月。”亦可看到叶老对青田石、青田人的关爱和怜惜。

  叶老住在杭州枝头巷时,常到花鸟市场去转转,时不时地买一些花纹石回家,再按石纹中意趣诗情,配以古诗名句,刻成印章,把玩不释其手。有一次,我的大儿子出差杭州,给叶老送去几方有彩纹的青田石章,他看了很高兴,就拿出收藏的彩纹美石让小孩欣赏。儿子回来对我说,叶老的那些彩石,我们青田到处都有,都比叶老的好看。小孩不懂,只看形与色,不知趣与韵。所以不同的人,赏石眼光是不同的,叶老有他独特慧眼,是一般人不能及的。

  有一次叶老问我, 青田石中有没有像五指山、雁荡山合掌峰的图纹石头。我回来托过一些石雕艺人代我找寻,有的说真像了谁还不想珍藏啊!工匠舍不得。有的也愿意为此留意一下,找到再告诉我,十年廿年过去,仍未完成叶老嘱托之事,成了终生遗憾。

  1997年春,得知叶老时值八十大寿,无以回报师恩,恰案头有一块边角料,系封门兰花青田,色泽纯莹,于是请一工艺美术大师的高徒为我制作一件把玩。在石头刻一达摩过江的薄意。然后,我在上面刻了“金石寿”三字。以作庆贺之礼物。叶老收到后,十分喜爱,就给我寄来一张诗笺:“青田封门青,莹洁石之首。经纬织深情,上镌‘金石寿’。晨夕为摩挲,亲切时握手。熙熙攘攘中,孰与称挚友?”他老人家对青田石的赞誉既既准确又不虚夸,把它看作为“挚友”、晨夕摩挲、握手。其意双关,引人回味无穷。对石的珍爱,对人亲切情深,世上几人能做到?(注:几年后,青田石价涨得疯狂,盛苦心看了,对叶老说,现在要值万把块钱了。叶老感到十分惊讶。)

  二零零五年,我准备出《篆刻集》,乞求叶老赐序,他欣然答应了。他看了我的印稿和附后的《青田石百印百咏》,指出我把“水能载舟亦能覆舟”印中覆,刻了复字,覆与复义不同等疵漏之处。同时却对我的咏石诗作了“‘咏石诗’已一一拜读,甚好,过去从未有人系列地写过,实为青田石作了贡献。将来积成,可出专集”的鼓励。并题赠“青田石百印百咏”的签条。有友人看了序中提刻青田是印石之乡,却没有著名的篆刻家。提出异议。我却认为叶老对青田的篆刻评价是正确的。青田虽也有不少篆刻家,在历代印人传中没有,在西泠印社社员也没有。这是事实。他是在鞭策后来人为此而努力,不能辜负他的良苦用心。叶老亦坦言各人的艺术情趣不同,修养不同,不能用自己的艺术观去评判优劣。这也是非常客观的。他在祈望青田后生能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,争取做一个真正的篆刻家。所以此后我做了一些探索,如在诗心造印上,不仅限印面的诗情,形式的追求,作了每印配诗,再制成册页,成“印诗书”合璧,也是“诗心造印”的一径吧!或许也可告慰叶老的在天之灵。

  艳艳青田石,映窗凝绿蕉。

  天然成罨画,不是用刀雕。

  也是叶老随口题咏“山炮绿”的诗句。

  “二妙”印章是叶老为青田石雕博物馆刻的一方印,许多西泠名家都是刻指定内容的印,只有叶老等少数几位是自撰题材。边款是“青田石入刀最得神韵一妙也,石色莹洁久而更佳二妙也。”当时叶老已是八十六高龄,宝刀仍然不老,亦不推辞,此情难却。在二○一三年出版《点石成金·青田石雕博物馆藏品赏析》时,笔者撰写评价,共十方篆刻作品,叶老的《二妙》展其首。于是撰写了这么一段赏析评价:

  “二妙” 是叶一苇先生对青田石的赞美之词,发自内心。印面上利用妙字右边一长竖充作界栏,把印面一分为二, 右有二画,左有二竖,加上“玄”旁的二个圆圈,似是琴弦和音符。加上左边一弧形斜撇,仿佛一张满弓,力拔千钧,使款斜得以平行,似是奏出绝妙的咏石赞歌。看韵外传,诗心内藏,巧思妙构,品味无穷。

  这是否能表达的确切,也未计较,只是对叶老的诚挚的感怀。可惜成书之日,叶老却未能亲眼翻阅和指正。遗憾之际,也是一份欣喜,它给青田石雕博物馆留下篆刻作品中镇馆之宝,从中领会叶老诗心造印的洪范,永远激励青田印坛的奋进前行,为造就真正的有名篆刻家而努力,永不休止。当那时,叶老应可含笑天国。

  叶老还与青田石雕工艺美术大师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情缘。

  一九九四年,首届青田石雕节时,发行了四枚邮票,叶老接读了《青田石雕邮票纪念册》后,给林如奎大师《题林如奎工艺美术大师秋韵石雕》诗句:

  独怜故国水,心韵石间流。

  新写石头记,当惊金色秋。

  并用行书成立轴寄赠林如奎。时隔十年,叶老读《林如奎青田石雕作品集》后,即兴赋五律一首致贺:

  香港回归日,青田开石花。

  匠心托妙手,风物雕中华。

  群玉山头见,蓬莱岛上读。

  高梁酿寿酒,喜溢大师家。

  叶老与林如奎同庚,他贺林公亦自贺也。笔者曾寄和一首:“南国琼崖暖,群鸥逐浪花。冰梅穷玉韵,梁黍耀金华,德隆多席荟,技精独少夸。双关笺寄语,寿酒共名家。”其实是二老皆八秩大寿,又值香港回归,三喜临门,怎不值得共同庆贺呢!

  叶老也为倪东方大师撰写过《惜石斋记》,并以行书写了一个立轴,为高斋添彩,对艺苑增辉。亦留下一段由石到雕,由雕及斋,由斋怀人的佳话,情缘笃厚。

  石门洞景区,修建“灵运草堂”,乞求叶老撰联儒墨。他老人家已是九十三高龄,仍欣然赐惠一副十二字的长联:

  丽笔一枝,拓开山水,师尊鼻祖;

  疏峰千仞,遥对户庭,心恋石门。

  联意确切,翰墨老辣,堪称二绝。为灵运传誉千古,为石门添彩增辉,诗心共仰,逸趣长留。恋的不仅是石门,更是旷世之文豪诗仙,鼻祖共山河同歌!

  二○一一年七月,为友人代向叶老求刊一章,得知镌成。友人偕我一起驱车到武义去取。叶老已搬进栖霞新家,一套三层楼房,十分宽敞舒适,住房条件大大改善了。他见我们来访,非常高兴。友人送石章、土产,外加一个红包,叶老看了却说,东西带来就好了,还要给我红包。如此谦让,令人感动。于是谈了一时常与青田石的情况后,我们取来他九十高龄后刻印章,欣喜地告别叶老,转经金华后,回到青田,写了一首《过武义访叶一苇老师》的七律:“三月驱车过熟溪,栖霞重访步花溪。阳台三尺旧时景,华厦一幢今日禔。仙寿清癯刀奏曲,诗吟浅出笔耕题。欣看刻圃繁星璨,长赏天伦舞彩霓。”可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诗笺还没寄出,却先收到了叶老惠我的诗笺:

  梅雨初晴花满笆,青山传语访栖霞。

  思君载得婺江月,一路清光送到家。

  情深厚意,怎不感人?却没有想到这是我与叶老的最后一次见面, 留下十分深刻印象。

  回想往事,感慨万千。叶老作古已经十年,武义人家想念着他,因为武义是叶老的家乡。青田人民也怀念着他,因为他那份对青田石、青田石雕、以及山水人文的关爱、扶持、鼓励而慨慷施舍的慈心。叶老是循循善诱的老师,是诚心关切相助的益友,是艺坛德艺双馨的巨擘,却对青田付出一份终不舍的深厚情缘。怎不叫人永远难忘!叶老在青田留下的朱痕、诗篇、翰墨……何止本文提到的这区区一斑。

  最后,再敬撰一联以作叶一苇老师逝世十周年祭:

  咏“灯光”“秋韵”,风骨望声追鼻祖;

  摩“二妙”“石缘”,诗心杖履遍青田。

  青田庸翁于鹤城松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