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 李逸京

　　这是十一月的某夜，月亮大而白，空气冷桂花香暖，窗外的风揽住树叶在梢头摇晃。进了室内又是截然不同的模样，刚打了蜡的地面锃光瓦亮，清晰地映出走廊上的每一节灯，让我第一次看清这里纵横交错的每一道辙印。

　　对，如我所见，是辙印，是小小的车轮滚的出千万条痕迹。我不可置信的前进后退变换视角，映着亮堂堂的灯，辙印也时隐时现。

　　这里是西六病区，如果你探访过这里，会看见清晨四五点就开始在走廊上快步来回锻炼的人们，更会讶异于六点起就推着输液架在走廊上走动的人数，架上卡着微泵、挂着大袋营养液，下段还挂了几个引流袋，他们因为切口痛而不得不佝偻着背，沉沉缓缓地前行。向前推的每一步，术后尚未恢复的身体都因为疼痛而备受重压，丝毫不啻于刀尖上行走的美人鱼。美人鱼变成了泡沫，而输液架撑着他们在这短短的走廊上来来回回，终点是新生，以原本的面貌回归往昔的生活。

　　这里是医院。提起医院，十个人里总有九个会露出略微复杂的带点抗拒的小表情。在医院总是不用担心生命安全的，设备完善人员充足，而费用服务态度和病痛的煎熬总会带来种种复杂的想法。

　　我在学生时期学到最后一版关于健康的定义，包含了生理、心理和社会适应。生理的痛楚是磨人的，哪怕是小小的口腔溃疡也能带来长达一周的疼痛。心理的煎熬是什么呢？因为明天的未知而絮絮叨叨，因为病情复杂变得敏感焦虑，因为疼痛坐卧难安，还有更多。无人陪护带来的不便，共处一室的羞窘，饭菜不合口味，躺在病床上只能刷手机消磨时间……因为病情复杂，他们被困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，如同在等待艰难新生。出了医院，更要调整自己重新适应社会。

　　同是这条走廊，印满了医生护士治疗车的辙痕，他们每天都用自己的脚步丈量病区，身影遍布每一张床。这方小小的缩影背后是什么？是国家满荷运转的医保、卫健和财政等系统，是国家的大手静静地托举着这方土地，温柔地张开千丝万缕，妥帖护佑她的子民。

　　现在夜阑人静，走廊上的灯彻夜长明，每一张病床上都托举着沉眠的好梦，悬挂的时钟滴滴答答向前走，他们尚在甜睡，夜梦泊船至天明，睁开眼就有希望。